表达的摄影

《街角》 摄影 杨勇

现在，摄影置于艺术的殿堂，已是毋庸置疑的事实。历经180余年的淀积和拓展，摄影已有了自身的传统。这里不是谈论摄影是不是艺术的问题，我想谈的是摄影的表达问题。摄影的本质为何？可能答案纷纭，然而我以为，作为艺术的摄影，其本质就是表达。当摄影者对外物突然产生了兴奋和感觉，就会对拍摄对象产生共鸣，有了共鸣，内心自然要随物赋形，这便是人的自我表达。

(资料图片仅供参考)

归到具体上，拍摄的问题，是摄影者采取抒情方式和叙事方式的态度进行表达的学问。为了表达，摄影者在抒情和叙事间往返，百年至今（摄影的抒情方式和叙事方式，我这里借鉴了文学概念）。如同文学是人学一样，摄影也是人学。大体言之，照相虽最初缘起于科技和实用主义，但诞生之后更多注入的是浪漫主义情怀，为证明自身价值，摄影拼命挤向艺术的行列，譬如画意摄影等流派，再其后，摄影技术革新不断，随时代一同流转，世象纷纭，它的功能才渐多叙事，收容万花筒般的世界。

先说说抒情方式下的摄影表达，如按文学体裁分类，我愿意将它比做抒情诗一类。多数小品、建筑、风光等摄影，皆可视为此类。此外，相当于日记体的生日、婚庆、旅行等纪念照，也是这种抒情方式。为什么说它们是抒情的呢？当你的眼睛看到美丽的花鸟草木、山水风光或者历史建筑，内心的喜悦让你举起了相机，如歌如蹈状态，就是快乐的洋溢。这种抒情的表达，多数泛泛，是人性中最普通的对美好事物的反映，里面有不能自拔的惯性和俗世的审美，会受到常态看众的喜欢，像公共场合高悬的壁画装潢，平庸之美横溢。然而，这一类泛抒情绝不会与人更多震撼。

我不是认为抒情方式下的摄影不好，也不是说拍摄上述照片不讨好，这一点，中外摄影前辈们已经做得很好，如郎静山、亚当斯等。我想强调的是，好的抒情照片，应该是自己的心魂真正与外界契合的那种。 比如拍风光照，一定要拍别人没有发现的风光，甚至于不是风光的风光，说白了就是自己眼中、心中的风光。记得曾看过玛格南图片社网站上一幅关于日本樱花的图片。那个拍摄者将近处的烂漫樱花虚化，像是印象中的粉色。而这团粉云下，却是几位中景状态下充满活力与快乐的女游客。这就很绝，以游人印衬着樱花的诱惑和绚烂，拍摄者对樱花的抒情由此从画面上洋溢出来。看看樱花下那些快乐的人群，还能有比这更有力的赞美樱花及人与自然和谐的表达吗？这是人与物两相合一两相愉悦的境界。

抒情状态下的照片泛滥，精品却极少。原因是众多此类摄影片，不是摄影者真正地发现和内心的自我感触。当下，数码相机便利简捷的功能，加之稍有画面布局美感，此类摄影更是大行其道，大有人人可为摄影家趋势。

叙事方式下的摄影大体上就是记事。它早期用于家庭和人像摄影，后来多数为传播新闻而取用。早期的家庭和人像摄影，属于私人日记性质，布局苛刻和呆板，严谨构成中，无甚生气。十九世纪末以降，因报业的迅猛发展，新闻功能的强大，摄影的叙事性也开始强大起来。摄影叙事性的变化，引发的是摄影领域的开阔以及艺术表达力的增强。在当代，新闻图片用于呈现人类每天发生的会议、集会、灾难、战争、日常生活等，叙述状态和叙事空间极为广阔，这是很好的态势。

在叙事方式表达下，我很喜欢纪实摄影及人像摄影。如果拿文学门类相比，我感觉纪实摄影就是组诗和长篇小说。在纪实摄影中，摄影者要历尽艰辛，通过多方位、多角度的深入拍照，才能构建出多幅照片的大叙事，纪实摄影的辽阔内涵，深度思想及厚重情感由此生发。这类作品，在中国，我最早注意的是焦波的摄影作品《俺爹俺娘》，这部摄影集给我的印象极其深刻。那是对中国传统的一对恩爱夫妻的叙述，也是子女们对父母深切的怀念和感恩的抒情。后来注意的更多，譬如侯登科的《麦客》，散点透式似布局谋篇，有着长篇小说或者大组诗般沉重的感觉。纪实摄影，入门简单，深入极难。它要求绝对地把握当下复杂多变的社会状态，又要投入身体、血汗和心魂。有抱负的摄影家都在努力向它靠近，因他们孜孜不倦的艺术求索，近年来，纪实摄影领域的好作品越发频出。

肖像摄影相当于报告文学中的人物特写。这样的人物特写，只要不出自商业广告和影楼经营需求，只要是了解对方，了解自己，抓住人物最精彩的瞬间呈现，就可能拍出好片来。欣赏一些国外摄影家的肖像作品，如同津津有味读报告文学。如二战期间的尤瑟夫·卡什的《邱吉尔》，它的叙述处于真正的诗歌状态，也可说是小说状态。因它带有摄影者和被摄者彼此心魂的碰撞和暗示性情节。另处，人物组照，如罗伯特·杜瓦诺的《观画众生相》；社会世相，如罗伯特·弗兰克的《美国人》等，丝毫不逊于写作门类中的长篇小说或组诗。

目前，后现代状态下的摄影渐入佳境，它如同跨文体写作一样，是一种综合性的摄影表达方式。行为摄影及采用电脑技术和多种艺术手段合成的照片等都属于此范畴，且抒情与叙事融合得当。跨文体式的摄影，是一种更高层的创作，需要数码技术含量，需要想像力和创造力，也需要更深厚的学识，阅历。这里要说明的是，从世界性的范畴看，多种艺术交织，是扩大艺术门类自身边缘的必然进程。国际上和国内艺术家们都在努力尝试多种门类的融合试验。

无论如何，摄影都是对事物的减法写作，是断章取义，其意义在边框内，更在边框外被减去的部分。好的照片绝不是初看吓人、细品就没味的东西，那种拿来吓唬人的东西不会长久。好的摄影也如亚里斯多德的诗歌艺术摹仿说一样，首先存在于事物中，发现并拥有它，需要一生的智慧和辛劳，这点，写作也是一样。如此，坚定地立足于事物当中，所表达的影像才能振翅高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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